不知多久才醒转,胸口疼痛大半已经褪去,竟平躺在东暖阁内室的床上,身周出了薄汗,外衫亦解开,她不解地环顾四周,薄影纱帘阻挡她的视线,展洛卿平静站在帘内,并无取她性命,她半寐半醒,听他低低道:“脉象无异证所言非虚,本王不会无缘无故杀你。”
    三位太医取出腕枕,棉线,蛮盛走上榻前,跪下将棉线一头缠在她手腕,牵连到太医手中,腕处传来绷紧的力道,她拨开纱帘往外看,三位太医面露严肃,依次伸手在棉线上弹拨,相互私语斟酌。
    最后章纹越众而出,跪下回禀道:“回殿下,回公主,六菽重时迟脉粘连,浮中沉俱无力,惵卑相搏,关格不通,臣等阅公主往年记载附注,幼时有此同症,但病势较轻微,公主近年来是否坚持膏药煎服,药量药性可有记录?”
    “本宫……前半月心事哀沉郁结,又失足落水,不过这几日已遵医嘱,春熙自知,亦有簿册装帧。”
    凌筱叹息道,她重生前一门心思抗拒这份婚事,绝食绝得堪比神仙,加上先天心脉受损,本来只要按时服药,不受累不多思虑能保无虞,现在可好,为情伤身也就罢了,为的还是不值得的王八蛋二五眼,孟姜女也惨不过她。
    春熙听到凌筱提她的名字,看到太医诊治,急得在殿外团转跺脚,一咬牙竟不顾规矩奔进殿里,遥遥扑通跪下,泫然欲泣道:“殿下,奴婢心焦,可否让奴婢上前,替小主分忧?”
    展洛卿挥手,蛮盛领命,掠帘走到春熙跟前,扶起泪眼朦胧的春熙,板正道:“姐姐别急,公主有殿下照料,我与你速去取药方给太医。”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
    凌筱听这几个人说的好像自己命不久矣似的,忙急切地说。
    展洛卿没跟她废话,一抬杖,凌筱立刻乖了,叫道:“别打!
    本宫躺着!
    躺得可好了!”
    待取来药方,三个臭皮匠围着窸窸窣窣一顿唇枪舌剑,看来章纹是太医院掌事,他又擦擦汗,回禀道:“臣等按如今医术改善了药方,想来可以助公主康健,只是其中一味药乃贡品珍馐,地产熙渭国宜罗谷,稀少难寻,无它亦可治标,然固本培元是医治心脉受损的关窍。
    公主虽说收养宫中,可无皇室血脉……”
    讲得又冒汗了,不配两字还是说不出口。
    “只消说药名。”
    展洛卿打断道,“其余你们不必插手。”
    “砂雀兰树茗。”
    展洛卿虽然脸上缠了巾帕,却也看得出他的茫然,他喃喃自语:“这年头,树叶也难找了?”
    凌筱惊醒,她上一世在宫内因不争品级地位,竟不知原来宫内已有此物的用药良方,砂雀兰树茗可护心脉补益气,她身体不好,将来逃家没有灵丹妙药岂不是中道崩俎。
    她眼巴巴地看着展洛卿,神情可怜:“夫君,熙渭地处弱水暖江,砂雀兰逢乍暖还寒时才有生长,距后夏千里之遥。”
    可惜展洛卿无福消受,真真切切的媚眼抛给瞎子看,他并无触动,敷衍道:“有无顶替的药方子先开来煎上给公主送服,你们先下去吧。”
    “臣等告退。”
    抠门!
    小气鬼!
    凌筱怒了,可怒又能怎样,争宠才是正经法门,她伸手去捉展洛卿衣袖,虽不知他吃不吃这一套,先摇上几下撒撒娇总是好的。
    展洛卿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碰巧,手还没碰到竟径直走开了,她捞了个空,差点从榻上摔下去,好险扭到腰。
    “十日后冬至合宫漪园夜宴,本王自会请皇额娘赐药,不必烦忧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正在眼泪汪汪揉腰的动作停了,凌筱转头去看展洛卿背影,因蛮盛不在,他自己安之若素将薄影纱帘撩上镏金挂钩,周身被殿外骄阳粗略地描了一层光晕,温柔不自知。
    凌筱连忙穿鞋下榻:“殿下,妾身来吧。”
    “无事,东暖阁物事皆为本王所用,手熟得很。
    皇额娘偏爱梅竹襕边的鹅黄宫裙,记着叫宫里的绣娘连夜赶制,素净娇美为上,不必太过华贵,十日后你陪本王一同觐见,太后那边自然不想见你,这几日你安心养着就是了。”
    话间已归置齐整,洛卿唇边浮着一层笑,娓娓替她思虑周全,就像寻常人家里夫君与妻子话别。
    “妾身谨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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