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植接过酒碗的手剧烈颤抖,酒液泼在龙袍上,晕开一片深色水痕。
    “陛下何不满饮此杯,莫不是见此军,嫌我等老弱?”
    老卒的笑纹里嵌着尘土,却笑得坦荡。
    曹植忙拭去眼角泪水,转头朝内侍高声道:“取酒来!
    今日……朕当与诸君痛饮!”
    半炷香后,青铜酒坛在丹陛上砸出闷响,二十余名文臣武将席地而坐,与三千老卒共饮这最后的祭酒。
    酒过三巡,独臂老卒忽然用断刀敲击空酒坛,苍凉的响声里,所有老兵都跟着唱起来:“老卒老卒,衣薄骨枯,战罢沙场,埋我故都……”
    歌声虽破破烂烂,却震得旌旆上的尘屑簌簌坠落,落在他们残缺的肢体上,好似上天降下的葬雪。
    曹植猛地转身,仰头出一声长笑,声震四野:“取纸笔来!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已大步走向殿内案几,袍袖扫落案头残烛,火星飞溅间,狼毫饱蘸浓墨,在素笺上疾走如飞。
    《白马篇》的诗句顿时在素笺上奔涌而出:“白马饰金羁,连翩西北驰。
    借问谁家子?幽并游侠儿……弃身锋刃端,性命安可怀?父母且不顾,何言子与妻?名编壮士籍,不得中顾私。
    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。”
    他的笔触越来越快,仿佛要将胸中万千感慨都倾注于这方寸之间。
    字里行间,跃动着少年游侠时的飒爽英姿,飞扬着纵横沙场的凌云壮志。
    当最后一笔“视死忽如归”
    落下,笔锋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曹植的手却仍在微微颤抖,一滴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,重重砸在“捐躯赴国难”
    五字之上。
    墨字被泪水晕染开来,渐渐模糊,化作眼前这一幕幕悲壮的画面:白苍苍的老兵拄着断戟,独臂士卒咬着弓弦,瘸腿的汉子拖着残躯……
    他们不再是史书里轻飘飘的“士卒”
    ,而是用血肉喂过刀锋、用残躯挡住箭雨的活碑,是曹魏铁骑踏碎的每一寸山河里,至今未冷的骨血。
    就在此时,宫墙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。
    张虎骤马驰来,兜鍪下的脸色铁青:“大将军!
    西北方向现曹军旗号,怕是……”
    杨再兴抬手止住他的话语,目光投向太极殿方向——曹植正捧着诗稿走出殿门,三千老卒已列成方阵,断戟拄地,酒碗碎在脚边,每个人都仿佛是钉进了青砖的铁钉一般。
    “传我将令,”
    杨再兴握紧赤月枪,“全军退至三百步开外,给他们留些……最后的体面吧!”
    吕雯张了张口,却见杨再兴的目光里罕见的肃穆,终是只得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。
    蜀军阵列如潮水退去,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兵器与未冷的血迹。
    太极殿前,独臂老卒拾起一面残破的“魏”
    字旗,缠在断刀上做成旗杆。
    他转头望向曹植,皱纹里的尘土被泪水冲出沟壑:“陛下,该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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